大宋御河

乘御河游船听御河故事之——敕封张小娘子

敕封张小娘子
宋慧敏   

天际露出鱼肚白，一缕曙光从云层中透出来，照亮了整条御河，岸边一户人家门楣上大红色双喜有些褪色。一位老者握着一根木棍，须发贴着憔悴枯槁的脸颊，衣衫脏污破旧的辨不出颜色。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褪色的喜字，踉跄几步靠在一侧门楣上，大口喘息。

西厢房有了动静，一条白皙的胳臂从纱帐里伸出来，纤长的手下黑暗中摸索几下，将撩开的纱帐系在杆子上，摸索着点亮案上的纱灯。张氏将纱灯举到身边侧卧的丈夫跟前，丈夫右肩下那个疮似乎又大了一圈，紫黑色的痂四周红肿。张氏每天用茯苓、毛冬瓜、甘草煮水为他清洗伤口，效果似乎不大。张氏叹了一口气，穿衣下床。

新婚三个月，张氏对这个家已经很熟悉了，有了固定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。她手脚利索地穿好衣服，抿上鬓发，拎上门后的夜壶出了屋门。一阵清凉的晨风让张氏猛地激灵一下，睡意全无。她拉开院门，很快就回来了。到了门口猛然发现倚着门楣的老者，张氏吓了一跳。稳了稳心神，她来到老者跟前，弯腰查看，然后伸出手在老者探老人的鼻息，一颗小鹿一样奔突的心慢慢恢复正常。老人家，你从哪里来？老者睁开眼睛，无助地望着眼前姣好年轻却无比亲切的面孔，吃力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。张氏伸出手摸了摸老者的额头，滚烫。张氏拉起老者的胳臂想把他扶起来，无奈力量单薄。她转身向院子走去，刚跨过门槛就与出门寻她的丈夫撞了个满怀。她将丈夫拉到老者跟前，两个人吃力地把老者扶到客堂坐下。

张氏取来热水，喂老者喝下。老者慢慢缓过劲，向小两口致谢。张氏公婆也起来了，嘱咐儿子和媳妇好生看护老者。张氏和丈夫安顿老人在客堂躺下，喂老者吃了一些米粥。张氏从西厢房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取出一个方子，让丈夫去惠民药局抓些药。张氏的父亲曾是太医院的保和郎，如今告老还乡。张氏出嫁时，父亲让她带过来许多治疗头疼脑热常见病的方子，应不时之需。

张氏为老者煎了药服下，到了晚上老者就有了精气神。家人问老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，老者语焉不详，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。张家人心地善良，看老者不愿说，就不再追问，让他安心在这里养好身体。

这天傍晚，张氏的丈夫从衙门当差回来，神情疲惫。张氏关切地问丈夫是不是背上的疮又疼得厉害了？丈夫刚要回答，一旁喝茶的老者问哪里长疮了？让我来瞧瞧。小两口对望一眼，张氏还是帮丈夫脱掉外衣，让老者查看。老者按了按张氏丈夫右肩下疮四周的皮肤，命张氏取来笔墨，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张氏的丈夫，让他照方子抓药。

张氏按照老者的方子把药煎成膏状,冷却备用。老者命张氏取来缝衣针、剪刀放在沸水中煮一个时辰。命张氏的丈夫褪去上衣，赤身伏在床上。然后对张氏说老夫病后无力，今天就看你的了。你不能有片刻的心软，否则背疮蔓延后果不堪设想。张氏望着老者：听凭老伯指引，但求夫君早日痊愈。那好，你现在就净手用剪刀从边缘剪去疮的硬痂。张氏依从，大胆剪去硬痂，手指灵活轻巧。老者在一边捻须赞叹。

老者又命张氏拿起长针对着疮猛刺下去，脓血瞬间淌了下来。张氏的丈夫疼得忍不住“呀”叫了一声。老者让张氏从疮的边缘一寸寸向刚才打开的疮口排挤，不断有脓血流出来。丈夫疼得大叫，张氏心疼得泪眼朦胧。然老者却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，直到疮口流出鲜红的血，老者才说：且罢。张氏一脸的泪水，一身热汗。老者让她挖出膏药，敷在疮口，包扎仔细。放心吧，三日之内定能痊愈。老者安抚紧张万分的张家老小。

三日之后，张氏丈夫的疮口果然长出粉色的肉芽，张氏惊喜不已，连声感谢老者。老者让张氏把剩下的膏药挖到一个小坛子里用油蜡封口，然后埋在地下，对张氏说如果再有人生了疮痈，如法炮制。

张氏说：“老伯可否把方子让我抄一份？”

“你看得明白？”

张氏微微一笑：“在家做女儿时跟着父亲抓药，略知一二。”

老者深感张家一门敦厚善良，这些日子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。他拿出一本医书《痈疽异方》。张氏翻看一会，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。莫非老者是父亲曾经说的那个手到病除的孙一手？“老伯，您是....... ”

老者连连摆手，把张氏的话堵了回去。此人正是被罢免的宰相孙不二的胞弟名医孙一手。受到哥哥孙不二的株连，孙一手也被查抄了家产赶出家门，女眷们被充掖宫廷为奴。无家可归的孙不二叩响昔日好友的家门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。孙不二深感世态凉薄如纸，在御河边流落感染风寒，遇到张氏。

张氏把《痈疽异方》还给老者说自己受用不起，老者说医者仁心，你们一家天然淳朴，若是能用此方救死扶伤，也不枉老天有眼，把老夫毕生心血传世救人，余愿足矣。老者说完，离开张家。张氏全家苦留不住，只好为他备好干粮盘缠，送他离开。

张氏苦读医书，按照老者方子给四邻八舍的人治病，渐渐有了名气。一日天气晴暖，早有衙役在御河两岸清理闲杂人员，主要街道上黄土垫道，净水泼街。张氏的丈夫告诉她今日当朝仁宗皇帝要巡游御河。果然，日上三竿时，御河上锣鼓丝竹响了起来，惊飞了蒲柳、荷叶下的鸥鹭野鸭，彩舫画船簇拥着龙舟缓缓游弋，船上的人儿花枝招展貌若天仙。仁宗坐在龙椅上目不转睛。看妖娆动人的张贵妃在甲板上跳《飞天献舞》。张贵妃体态轻盈，在甲板上飞旋如风，看得仁宗眼花缭乱。忽然，张贵妃脚下一软，扑跌在甲板上。船上乱作一团，连忙就近靠岸。陈公公手持拂尘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宣旨：贵妃急症，若有人能救治速速上船，皇上重赏。岸上黑压压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却没有动静。陈公公急了，尖利的嗓门提高了八度：“皇上说了，若是有人见死不救……不，不……不是见死不救，是不肯给贵妃瞧病，格杀勿论。”人群又是一阵骚动。张氏挤出人群，跪在陈公公脚下，说：“民妇张氏，愿意效劳。”陈公公顾不得许多，命人把张氏领上船。

张氏来到船舱，和贵妃见过礼。搭脉却是贵妃来了月事，疼痛不禁。张氏在陈公公耳边如此这般。陈公公命人到下船到张氏家取来一个小袋子，张氏把沉甸甸的小袋子敷在贵妃下腹。不到一个时辰，贵妃疼痛褪去，脸上恢复红润。贵妃命宫女取出袋子，问张氏是何方物，如此神奇？张氏如实答道：是炒热的青盐，活血化瘀，专治月事疼痛。张氏又写了一个方子让陈公公回宫后煎药，给贵妃服下。

贵妃安然无恙，仁宗龙颜大悦，命陈公公宣张氏觐见。九五之尊仁宗眼里，张氏清丽的小脸如一朵清晨的百合，比起后宫比着矫饰的女子，美在清新自然。发现自己有些失态，仁宗急忙开口：“你，姓什么？”

“夫家姓张。”

仁宗说：“你灵巧聪慧，妙手回春。不如就叫张小娘子吧。朕今日重重有赏。”

“谢皇上隆恩！”张氏叩拜。

仁宗目送张小娘子起身下船，有点恋恋不舍。

除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，仁宗对张小娘子另一个赏赐是可随时出入禁中，为他身边的女人治病养身。有了仁宗这个比天还大的金子招牌，御河岸边的张氏医坊门庭若市，有病的人来，没病的人也来，来看张小娘子。

许多年过去了，五十多岁的张小娘子，依然面如桃花，为人们治病。